破晓时分的纱窗与桂花香，一位母亲的重生日记

　　第一章 凝固的时针

　　清晨五点十七分，林淑芬准时被冰箱的嗡鸣声惊醒。她闭着眼睛摸到厨房，指尖触到冰凉的灶台时，突然想起煤气表已经三个月没缴费了。橱柜里整整齐齐码着42罐黄桃罐头——女儿小彤化疗时唯一吃得下的食物，金属瓶盖上积了层薄灰，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妈妈，今天想吃红糖糍粑。”记忆里裹着草莓图案珊瑚绒睡衣的小身影，此刻正坐在永远停在五点十九分的挂钟下方。林淑芬机械地往平底锅里磕进两个鸡蛋，油星溅到手背的瞬间，她猛地关掉燃气灶。冰箱冷藏室里，二十袋冷冻馄饨正严丝合缝地挤在第三层，每袋都用马克笔标注着日期，最新那袋写着“小彤离开第97天”。

　　第二章 超市里的创可贴

　　散装米粮区的电子秤发出刺耳的“嘀”声时，林淑芬才发现自己攥着称重码的手在发抖。货架上的儿童钙奶饼干正在促销，去年这时候，小彤总要把印着卡通兔子的包装纸一张张抚平，夹进她的植物标本册里。

　　“女士，需要帮忙吗?”穿藏青 Polo 衫的老人弯腰捡起滚落脚边的洋葱。林淑芬慌忙抹了把脸，却把购物车里成盒的安眠药碰撒在地。老人忽然掏出手机：“喂?物业办公室吗?三栋电梯又在乱叫楼层了!”趁周围顾客张望的间隙，他迅速将药盒扫进自己购物篮，“这洋葱帮我看看，老花眼分不清紫皮白皮了。”

　　结账时，老人从环保袋里掏出个铁皮盒：“这是我孙女落我这的创可贴，卡通款的。”盒盖上Kitty猫的笑脸蹭掉了一块漆，露出底下银白的金属色。

　　第三章 纱窗上的菱形光斑

　　周明远第三次上门检修下水道时，带来了半罐自制的糖桂花。琥珀色的玻璃罐搁在流理台上，正好挡住橱柜里未拆封的安眠药。

　　“社区推行适老化改造，您家这纱窗该换了。”他踩着人字梯测量窗框尺寸，工具箱里滑出半截蜡笔画——画着歪歪扭扭的彩虹和戴草帽的太阳。“外孙女非说这是护身符。”老周把画纸塞回工具包的动作有些仓促，铅笔涂鸦的背面露出“爷爷抗癌加油”几个铅笔字。

　　林淑芬望着纱窗投在地砖上的菱形光斑，想起小彤总爱在作业本角落画这种几何图案。上周整理衣柜时，她在女儿冬季校服口袋里摸到张糖纸，上面用荧光笔写着：“等妈妈生日，要买和纱窗花纹一样的蛋糕。”

　　第四章 苏醒的画笔

　　社区活动中心的彩绘墙前，林淑芬攥着女儿留下的24色马克笔，笔杆上残留着牙印——那是小彤做骨穿时咬的。周明远正给围裙上沾满颜料的孩子发小熊饼干，他的Polo衫后背汗湿了一片，却精准地从二十几个水杯里挑出画着向日葵的那个递给低血糖的女孩。

　　“林老师，为什么云朵可以是粉色的呀?”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画板凑过来，发梢沾着未干的蓝颜料。林淑芬望着孩子鼻尖的雀斑，恍惚看见小彤踮脚够橱柜里的蜂蜜罐：“因为晚霞会让云朵害羞呀。”这句话不受控地从唇间溜出来时，斜刺里伸来支橘色画笔：“试试这个，我外孙女说这是‘让人开心的颜色’。”

　　第五章 衣柜里的蝉鸣

　　梅雨季来临前，林淑芬终于推开女儿卧室的窗。准备捐掉的衣物堆里，突然滚出个星空图案的文具盒。盒盖夹层里藏着张未完成的贺卡，水彩画的桂花树下，歪歪扭扭的铅笔字正在练习“妈妈生日快乐”，最后一个“乐”字描了七遍也没描完。

　　周明远扛着除湿机进来时，看见林淑芬跪坐在满地的儿童画中间。三十七张画着妈妈的肖像铺成扇形，从扎麻花辫的年轻女子到眼角有细纹的妇人，最新那张用绿色蜡笔在胸口位置画了颗发光的星星。

　　“小彤走前半个月，让我帮她在网上下单了这个。”老周从工具包底层摸出个丝绒盒，天鹅绒内衬上躺着枚银杏叶胸针，“她说等能出院了，要别在妈妈围裙上。”

　　第六章 流动的时光

　　今晨五点十九分，林淑芬轻轻拨动了停摆半年的挂钟。糖桂花馅的汤圆在沸水里起伏，她别上银杏胸针，把第43罐黄桃罐头放进了爱心捐赠箱。社区儿童画展的海报贴在楼道公告栏，小彤的“彩虹纱窗”系列被印在右上角，晨跑的老人驻足看了许久，从口袋里掏出个Kitty猫创可贴，贴在了海报边缘的卷角处。

　　周明远照例来送新熬的秋梨膏时，发现402室的门把手上系着浅绿丝带——那是小彤病历本上拆下来的。透过新换的纱窗，他望见林淑芬正在教孩子们拓印桂花，米白色围裙染着星星点点的金箔颜料，像是把凝固的晨光揉碎了撒在身上。

　　后记‌

　　梅子青瓷碗里，两枚汤圆依偎着沉在碗底。林淑芬咬开糯白的皮，糖桂花混着蜂蜜淌出来，甜味漫过舌尖的刹那，她终于听见衣柜里那只夏蝉标本振翅的声响。